我理理衣裳,整束下地,四阿哥站在旁邊看看我,道:“下回我生氣的時候,你不要跑過來。”
我眨眨眼:“啊?”
四阿哥回得很簡單:“我想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不要打擾我。”
他的語氣中有什麼東西傷到我,事實上,我也不曉得我忽然跑到他這裡來是發什麼神經,前面我雖然沒太聽懂他的話,但我以為至少他是表達他關心我,現在被他這麼生硬一說,我覺得很不高興,不止是受傷害,簡直是受侮辱,而最不堪之處在於,這是我自己找的!我試著鎮定,可我答他的聲音自己聽了也知僵硬:“是。玉瑩告退!”
我抽身而退,剛繞出屏風,四阿哥一下追出來。
我一次一次打開他的手,他一次一次拉住我,最終強擁我入懷。
我被迫埋首他胸前,聽到他急促心跳聲,我想抬起臉看他,他卻不許,好像唯有如此,才能保證他的說話:“孝懿皇后崩逝之後,有一段時間,我極度憂鬱,皇阿瑪不得不把我接到他身邊親自照看。也就是那一年,母妃剛剛生下十四阿哥,因受風染疾需要調理,並未來看過我一次……那時我經常把自己關在黑屋子裡,不想見人,不想聽人說話,連皇阿瑪也說我要這樣就讓我一個人待著好了。但我知道,無論何時,只要我推開門,婉霜一定會坐在門前等我出去。我曾對自己說過要婉霜一直在我身邊,但那時我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外表嫻柔,卻是最有主意的一個人,連我都不知道她和白景奇是怎樣開始,也許只有皇阿瑪知道,但我永遠不會去問答案……榮憲得盡寵愛,只有白景奇讓她摔過跟頭。我也一樣……還記得我在紫碧山房跟你說過的話嗎?你十四歲生日時,我要了你,之後那個十月,便是十三阿哥做二十歲大生日,我去了,也叫年羹堯帶你去。你扮作小廝模樣出來給十三阿哥敬酒,十三阿哥認出你,笑的極開心,而你玩得比他更開心。後來那晚我有事先走,路過他府里南院偏殿,見到你卸了妝,一個人站在燈光昏暗處。當時你轉過頭,也看到我,卻不叫我,只是那樣看著我。你酒後的眼神,讓我心動又心酸,亦是從那一刻起,我明白你是你,她是她……但榮憲不會明白,她自從下嫁巴林,沒有一次探親年班循例主動回京,每回都是皇阿瑪去探望她。她若是厭惡你,我會放心;可是看到她喜歡你,我很不安……你就像捧在我手裡的沙,我握得越緊,流失越多,但我放手,你又會跑得無影無蹤。榮憲是靠近不得的,你能不能答應我——”“我答應。”我截下四阿哥的話。
他詫異鬆開我,我看著他的眼睛,重複道:“我答應。我再也不會跑開。”
是,榮憲也好,誰也罷,我不會跑開,我怎麼捨得放過四阿哥?他欠我種種,我是要連利息一起跟他算的。
第四十五章
四阿哥所料不差,當晚康熙便召回吳什一干人等,連我也包括在內。
我回到乾清宮,已是戌末,同著吳什進東暖閣晉見,除了榮憲公主在,另有幾名文武大員在,其中著珊瑚頂戴、仙鶴補服的正一品官員我認得是今年秋荻扈從的大學士溫達,還有一個錦雞補服的是正二品侍郎穆丹,余者何名何姓我還是站在一旁聽了片刻才能對上。康熙語速極快,我半路聽起,幾多事都不知首尾,但最後一段聽的分明,是康熙就張明德事諭巢可托、穆和倫等:“……聞彼曾為胤禩看相,又散帖招聚人眾,其情節朕知之甚明。此案甚大,干連多人,爾等慎毋滋蔓,但坐張明德一人審結可也。”話完,又命大學士溫達、侍郎穆丹一同會審。群臣告退出去,康熙將身往後一靠,李德全按時辰服侍他服下當天最後一劑藥,而榮憲公主親自上去折衣跪坐榻旁幫他按揉額角。康熙一面閉目養神,一面朝我方向微抬右手,我會意輕步近前,接手自指及腕,自腕及肘,往肩一路按揉捏拿做完一套手法。這套手法我往日做慣不覺得,榮憲公主在旁,卻看了又看。
康熙眼皮微微一動,榮憲搶著笑道:“皇阿瑪,原來小瑩子是您調教的?怪不得先兒我叫她幫我捏捏,舒坦之處不輸小霜當日。”當日回京前,由於過於傷心,康熙得了輕微的中風,右手不能寫字,每日只能用左手批答奏章,才令我學手法為他解壓,說起來是楊御醫教我的基本動作,但實際操作,每一步驟康熙都有指點,我唯照做不誤而已,如今聽榮憲這樣一問,不禁一楞。回想四阿哥的話,康熙二十五年,婉霜入鍾粹宮時正好十四歲,而榮憲比四阿哥大五歲,生於康熙十二年,若按虛歲算,豈非正好和婉霜同歲?康熙曾經無意中把我錯叫為“霜兒”,到了榮憲口中,就成了小霜,怪不得曾用名白小千的年玉瑩小小年紀就能在這種阿哥環伺的環境中非正常態成長,原來其母婉霜就是一超霸宮女,而烈士老白又能夠同時跟榮憲公主和婉霜扯上關係,強強結合之下生出這麼一個女兒,偏偏又被三百年後的我穿越了,白小千×2=?好難的數學題……